MariaMLD

　　AA9010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培养箱外的地面上，箱体内营养液流了一地，在制冷系统停止工作而变得无比燥热的地下室里散发出令人作呕的味道。而AA9010却贪婪地呼吸着，仿佛那空气有着原始森林里负氧离子浓度达到4000每立方厘米的甘甜。事实上世界上早已没有原始森林了，它们在人类没有尽头的欲望下消失殆尽，变成那些两脚兽的新肥料。她那对原始森林中的空气是甜的的印象都来自于网上的理论资料，反正对于依靠魔力就能运转的人偶来说那些数据用一小块芯片就能装得下。
　　她大口地吸着气，感到无比的兴奋。那个神神叨叨的神父从不允许她离开培养箱，她只能被关在一个小小的密闭空间里，后背上插着数不清的管子，看着那些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偶自由地在她面前走来走去。她们身上都有不同的编号，隔几天那些她眼熟的编号就再也没了踪影，然后又有新的编号补充进来。起初她只是以为她们被分配到了其他的地方去执行任务，直到有一天AA9825运输东西经过她面前时不小心从包里掉出了一只胳膊，断面处还残存着驱动人偶用的魔术髓液。
　　“失败品”——那些姊妹们总是这样称呼她。神父后续制造出的人偶越来越高级，逐渐觉醒了自我意识，她在培养箱内部读懂了她们的唇语。AA9010从不迁怒于她们，她知道那些嘲讽的人偶们过不了多久就会被装进袋子里运到神父那里，再在几千度的炉心中重生。而现在作为失败品的她获得了“自由”，虽然这个词真正的含义还有待商榷，但她至少离开了小小的培养箱，可以去往她想去的任何地方。她用拳头支撑起自己的上半身，视线忽然对上一双和她一模一样的眼睛，而那只是诸多有着和她一模一样的眼睛的姊妹中的一个。她们的尸体堆放在角落，形成一座小山，魔术髓液灌满肢体的间隙，把她们本就光滑的皮肤洗得发亮。AA9010挪动了一下身子，却不小心抹到了地板的营养液，手下一滑摔在地上。
　　“还是那么蠢。”一个女声响起，声音里充满戏谑，随后是皮靴踩在地面的清脆声响，顺着传声良好的固体冲击着她的耳膜。投在脸上的灯光被黑影挡住，她还未看清她的脸就被那人掐着脖子狠狠地把头别了过去，只瞥见她有着浅黄色的短发。
　　“你们的母体在哪里？”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语毕她感到脖子上的力度骤然变大，她张大嘴干呕了起来，但那人依旧没有要减轻的意思。
　　“欺骗我的话你就会和她们一样。”掉在地上的胳膊和刚刚那些失神的眼睛闪过她的脑海，但她却并没有感到害怕。
　　“我是个失败品，从未离开过培养箱一步，神父从来不让我出去，”AA9010冷静地回答，“她们才是能回答你的问题的人。”
　　她感到那人的手从她的脖颈离开，留下几个深深的指印，她抚摸着那些带有温度的痕迹坐起身，看见了那个女人背对着她的身影。毫无疑问她是个人类，这是她的人偶生涯中除了神父见到的第一个货真价实的人类，还近距离地感受到了人类的体温和力量。她感到自己仿真的神经系统又兴奋了起来，就像刚刚呼吸第一口新鲜的空气一样。
　　“看来你也没有比我聪明多少。”
　　她说出这话的时候两人都吓了一跳，她甚至不知道这样做的目的，但仿真神经系统已经提前帮她提前运算好了。“哈？”那人有些愠怒地转过头，她这才看清她的脸，额前短短的刘海已藏不住她拧在一起的眉毛，也盖不住那双漂亮的淡色的眼睛。这一次她的神经系统却不知为何停滞了下来，任由对方揪起自己的衣领将自己一把拉到面前。
　　“你知不知道这样很找……”AA9010不知道自己的面部神经作用出了什么样的表情，但总之对方握紧的拳头缓缓放下，随后狠狠地砸在一旁的桌子上。
　　“你和她们不太一样。”她说着，松开了她的衣襟，那些原本整齐的白色布料变得皱皱巴巴，衣领上锈着的编号拧成一团。
　　“哪里不一样？”
　　“你……不太像是一台机器。”对方的话语中有些迟疑。
　　她冲她眨了眨眼睛，虽然她似乎并不理解自己这样做的理由，但她还是注视着她那双和自己一样浅色的眸子，直到红晕渐渐爬上对方的脸颊，然后那人将脸埋在掌心，而她从指缝间露出的目光也没能逃过她由精密的摄像头组成的眼睛。
　　好有趣。她感到一股热流从左侧的胸口涌上来，滚烫的感觉从锁骨一路蔓延到指尖末端，大概是什么东西激发了核心，魔力如同开了闸的洪水一般不断地涌出。先前衣服上沾到的营养液被上升的体温灼干，发出滋滋的声音，贴着皮肤的袖口冒出白烟。对方赶忙询问她的情况，她控制着自己用平静的声音告诉她她没事。那人叹了口气，空气中只剩下毁坏的仪器发出的电火花的声响。
　　“虽然是复制品，但你和她很像，”对方率先打破了平静，她从兜里掏出一条项链，末梢吊着一个精致的金色的小盒子。她看着她打开盒盖，玻璃框中的一个人和自己有着一模一样的脸，她们穿着深色的礼服十指相扣，脸上都带着浅浅的微笑。
　　“你拥有名字……至少你的母体有，叫做阿尔托莉雅。我的名字是……贞德。”
　　贞德。贞德。贞德。唇齿之间的蠕动仿佛一个暗号，恍惚之间一些她从未见过的画面从她的脑海中闪现而过。她捕捉到一些破碎的转瞬即逝的甜蜜画面，随后看见她和贞德在一个子异闻带执行任务。那里的历史是距今10000年之后的濒临灭亡的世界，她中了神父的陷阱，魔力被抽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贞德推开便陷入了昏迷，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箱子里，身体被改造过，周围的水箱中装满了克隆自己的人偶。她趁着神父外出的间隙拔掉输送魔力的管子，打破水箱，向御主发送了自己的坐标，然后毁掉了那些装有她全部信息的魔术内核，而她的本体在神父接到实验室的警报赶回来之前就因魔力不足而消散。神父用魔术将那些报废的内核修理后挑出了最完好的一个作为母体开始重新培养，但即使是最完好的，也几乎没有了太大的作用，失去了宝具的程式和记忆，制造出来的人偶虽然有了意识，但攻击力仍然无法回到之前的水平。神父发了疯般地大批量制造人偶然后将她们送到外面，她们大多数时候都成了那些变异生物的晚餐。在他正醉心于新的研究的时候一连串燃烧着黑色火焰的剑从天而降，穿过实验室的天花板，也穿过了他的喉咙和心脏。那些剑也落在那些人偶和关着她的水箱上，她重新获得了自由。
　　用于输送魔力的管子早已断裂，她本来只是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然后等待着失去动力，此刻她却只想多活哪怕是一秒钟。但她感受到内核在膨胀，神父大概早已预料到贞德会来救她，于是在内核上做了些手脚。她缓慢地向后退，对方疑惑地追上来，她伸出手阻挡，看到自己的皮肤由于机体高温而融化，滴在地上，露出大片大片蓝色的魔术回路。更多的白烟从她的关节，眼睛，耳朵和嘴中冒出来，她张开嘴努力地对贞德喊着，却只能发出破碎而失真的机器音。魔术回路因为过量的魔力逐渐崩溃，她的脚无法支撑住她的躯体，她跪在地上，两腿在膝盖处断裂。
　　AA9010爆炸了，余波将贞德推到远处好几米。她轻咳着站起身，看见一地属于那个人偶的碎片。她走上前查看，一小块碎片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那是一只手，在猛烈的爆炸中侥幸得到保全，手心中死死地攥着之前属于那个人偶衣服上的编号牌，AA9010，只不过那个号码牌是倒着拿的。
　　0106。
　　是贞德的生日。
　　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滑下，和地上蓝色的魔术髓液混在一起。